第二十二章混沌
房中照壁雪白,摆设整齐,桌、椅等家具形式古朴,漆成深色,显得华贵而
凝重。两人从窗口跳将进去,龙红灵探了探老太太的鼻息,道:‘还有呼吸,只
是吓晕了过去。’
方学渐见她安好,心中的一块大石平安落地,长舒口气,正想讲个笑话自嘲
一下,忽听房门‘咚咚’响起,一个男子恭谨的声音道:‘奶奶,孙子给你请安
来了。’
龙红灵知道是王思文,脑中盘算如何炮制这个王八蛋,回头见方学渐两股发
颤,一张面孔吓得煞白,心中好笑,朝他比个‘禁声’的手势,上前开门。
房门‘吱呀’打开,王思文陡然见到开门之人是一个全身血红、人身马面的
怪物,登时双目圆睁,张大了嘴巴怔怔地站在门口,突然怪叫一声,蹬蹬蹬后退
三步,背脊撞上阳台的雕花扶栏,差点翻下楼去。
眼角的余光瞥见房内还有一个面目狰狞的牛头怪物,又是一声怪叫,抱头鼠
窜。才跑出两步,小腿一疼,已被人绊了一下,身子前扑,跌倒在地。龙红灵不
等他爬起身来,抬腿在他的后脑上重重踩了两脚。王思文发出一声沉闷的哀号,
头顶剧痛,鼻血长流,晕了过去。
方学渐不料那人是王思文,见龙大小姐这几下干净利索,心中的慌乱登时平
复下来,跑上前去,阿谀道:‘大小姐,你真是观世音转世,算准了这个王八蛋
会自己送上门来。’说着挑他身上肉厚的地方踢了几下。
龙红灵伸手在王思文的怀里摸了一阵,掏出一叠银票,粗粗一翻,都是五百
两一张,约莫有十三、四张之多,心想这些银两定然是他暗中扣下,以供平时花
天酒地之用,自己如若不取,菩萨都要骂我笨了。
她从中抽出三张,递给一旁的方学渐,道:‘这家伙害得我们跑了半天,又
饿又累,这几两银子就当是请我们喝酒赔罪的。’
方学渐接过银票,见有一千五百两之多,心中大喜,折好放进怀中,笑呵呵
地道:‘这些银子多半是他老爹搜刮来的民脂民膏,我们两个平头百姓拿来花差
花差,那是完璧归赵,算不得偷窃暗取。王家豪富奢侈,造孽深重,我们这样做
可以减轻他们的罪过,这种积功德、修善心的事情如何可以不做?’
他环视房内,见墙角叠着两只打造得甚是考究的乌木箱子,当下迈步过去,
心中期盼着两个箱子装的都是金银,这样的话,方学渐便可以光明正大地做一回
大善人,拯救王氏全家于水深火热。
龙红灵大点其头,把银票收好,又在王思文的屁股踢了一脚,转身正欲去帮
忙,忽听楼梯口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跟着骨碌碌一阵响,有人从楼梯上滚了下
去。
嘹亮的惨叫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如此突兀,两人吃了一惊,毕竟心虚,不敢再
多逗留,从后窗钻出,飞身下楼,朝围墙处狂奔而去。跳过小河,两人这才缓过
口气,爬上柳树眺望,只见庄中火把窜动,人声鼎沸,朝后院右首的那栋小楼聚
拢。
方学渐取下牛头套子,笑道:‘大小姐,我们今晚这样一搅,王家上下只怕
从此要噩梦不断了。’
龙红灵把头套抛给他,一跃下树,道:‘最好他们天天提心吊胆地睡不着
觉,十天半月下来,就会想着把这个庄子低价转让,到时候你乘机接手,娶了小
昭妹妹,正好有个地方可以金屋藏娇。’
方学渐心中一动,跳下树来,跟上她的脚步,道:‘这座宅第占地如此广
阔,宅内楼台、庭园布置精巧华丽,显然花了主人很多心思,他们如何肯轻易转
让,即使转让,我又如何买得起?’
龙红灵足下不停,回头朝宅院又望了一眼,笑吟吟地道:‘他们不卖,我们
就每天晚上来捣乱,直到吓得他们屁滚尿流,恨不得把这宅子拱手送人才好。’
方学渐哈哈一笑,道:‘只怕他们请了茅山道士过来,把我们这两个小妖收
了。’
路边的黄叶在秋风中沙沙作响,哀怨中飘着几分成熟的芬芳。两人踩着薄冰
般的月影,一路嘻嘻哈哈,估测王家最后会以多少银子把宅子出让,一个说一千
两,另一个就说五百两,自然全是一厢情愿的玩笑之辞,王家的庄园方圆几达两
顷,没有四、五万两银子如何肯出手转卖?
从林子里牵出马匹,两人按辔徐行,明知回去危险,仍不约而同地朝北而
行。
深夜的寒意像一道跗骨的诅咒,无声无息地穿透单薄的纺织物,咬啮两人的
肌肉发肤。
龙红灵衣衫单薄,刚才奔跑之时又出了汗,此时被风一吹,禁不住打了个冷
战。
方学渐心中疼惜,脱下身上的长袍扔过去,道:‘大小姐,夜里冷多了,你
把这件袍子穿上,小心着凉。’
‘你把衣服给我穿,你就不怕着凉?’龙红灵接过衣服,转头望着他光溜溜
的上身,目光亮晶晶的,彷彿天上的星辰。
方学渐哈哈大笑,用力在胸脯拍了几下,豪气干云地道:‘怕着凉?开什么
玩笑?我方某人生平有三不怕,第一不怕跳崖摔死,第二不怕毒蛇咬死,第三不
怕下雪冻死。光着身子吹吹风是我的强项,是我的爱好…啊…啊嚏,你听听,我
的喷嚏打得越响,证明我的抗寒能力就越强…啊…啊嚏…’
龙红灵见他喷嚏打得地动山摇,嘴里却还在硬充好汉,扑哧一笑,把长袍扔
还给他,道:‘赶快穿上吧,你身上都起鸡皮疙瘩了,只怕比我还怕冷。着凉可
不是玩的,不但头痛发热,全身无力,也不能再来这里扮鬼吓人了。’
方学渐还想争辩几句,猛然瞥见她的眼睛中荡漾着一种异样的光泽,娇媚、
羞涩和喜悦,水汪汪地,汇集了诸般少女羞于启齿的心思和情丝。方学渐心中又
惊又喜,相处这么多天,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个野蛮美女露出如此动人的神情。
柔和的月光雾水般在原野上轻轻流动,龙红灵的双颊突然火烧起来,眼波嫩
得彷彿江南初春刚露头的草尖,顾盼之际,如一汪漫溢的春水在金色的朝阳下轻
轻漂荡,真是说不出的娇美可爱。方学渐心口怦怦乱跳,全身如遭电击,一颗心
几乎要从口中跳将出来,又似浸泡在一眼清泉之中,说不出的畅怀适意。
猛地一个哆嗦,方学渐这才记起自己光着膀子,匆忙穿上长袍,只这么些工
夫,他的两片嘴唇已冻得有些发白。
‘来,拉我一把。’龙红灵的绝色娇靥上泛起层层红晕,迷离的目光直视前
方,一条手臂却向他斜斜伸了过来。
这句话钻入他的耳中,当真如聆仙乐,只怕西方极乐世界中的伽陵鸟一齐鸣
叫也没这般好听。方学渐心花怒放,怔了片刻,纵马靠拢,轻轻握住她的手掌,
只觉手中一团柔若无骨的物事,犹如握着一块温润光洁的美玉,欢喜之情,霎时
间充满胸襟,心中感动,只想大声喊叫出来。
掌中突然一紧,龙红灵的身子已从旁边跃了过来,胯下的坐骑微微一沉,幽
香扑鼻,一具软软的身子倒进他的怀中。方学渐热血如沸,双臂一张,已把她的
身子抱个正着,手掌触到一处平坦的所在,肌肤温暖而细嫩,正是美女的小腹。
龙红灵身子一颤,微微喘息,鼓胀的乳峰上下弹跳起来。少女的幽香熏人欲
醉,方学渐心跳如鼓,虽然隔着两层衣料,手掌下依旧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她肌肤
的起伏。
两人同坐一个马鞍,美女嫩滑丰腴的圆臀正顶在他的两腿之间,更要命的是
随着马匹的前行上下波动,摩擦生热。方学渐脑中昏昏沉沉,周身气血翻腾,下
身烫得似要喷出火来,腾地一下,阳根像一根解压后的弹簧,弹跳出来,戳在美
女弹性极佳的玉臀之上。
龙红灵‘哎哟’一声惊呼,知道是男人的火棒作怪,一张俊俏脸蛋登时涨得
通红,小手握住方学渐的两只手腕,身子微微颤抖。
少女兰花般的芬芳在他的鼻中流连,方学渐怀抱温香美玉,心中意乱情迷,
全身的血气源源不绝地往下身涌去,把热量和力量都集中到了一点,阴茎瞬间暴
长,昂首挺立,坚硬如铁。
随着骏马的奔跑,火热的棒头在美女的肉臀上轻轻滑动,臀部的肌肉饱满结
实,隔着数层衣料,仍旧滑溜异常。火棒顶起一个高高的帐篷,帐篷摇曳不止,
在她的臀上留下了一道道横七竖八的浅沟,稍纵即逝。
两人单骑共乘,胸背紧贴,默默体味着异性身体给彼此带来的奇妙刺激,热
血涌动,深夜的寒冷已抛到九霄云外。
马儿沿着来路轻快地小跑,清脆的蹄声在风中悠扬地盘旋。龙红灵眼波迷
离,抬头望着天际,天上繁星密布,璀璨的银河横亘夜空,她突然问道:‘今天
是八月八,该是牛郎织女相会的日子吧?’
方学渐的下颌抵住她的头顶,轻轻摩挲,抱着她的两只臂膀紧了紧,笑道:
‘人间一年,天上一天,我们站在这看牛郎织女一年一会,其实他们每天相会。
每次相会时,他们总要叫来千万只喜鹊给他们搭桥,可谓劳民伤财、穷奢极欲,
神仙当成他们那样,也算虚伪之至了。’
龙红灵的头颈一伸一缩,用头顶撞了一下他的下巴,嗔道:‘你这只乌鸦嘴
好臭,说出来的话这么难听。’
方学渐牙齿相撞,好生疼痛,‘哎哟’一声,卷着舌头道:‘好痛,大事不
妙,我的舌头咬断半根,完了,完了。’
龙红灵浅笑嫣然,道:‘活该,谁叫你的乌鸦嘴好毒。’嘴上虽如此说,心
中毕竟担心,转头回望了一眼。
淡淡的月色下,龙红灵的容颜艳若桃李,雪白的肌肤散发出蜜糖似的柔腻光
泽,一双清澈的眼睛漆黑如夜。方学渐嘴里依旧喊痛不休,眼睛眯缝,一眨不眨
地瞧着美女的花容月貌。
‘张开嘴巴,让我看看你的舌头。’美女仰起脸来,红唇柔软饱满,在夜风
中轻轻颤抖。两人四目相对,呼吸可闻。方学渐心中一荡,低下头去,张嘴含住
了那两片娇艳的樱唇。
龙红灵‘嘤咛’一声,星眸微闭,玉面飞霞,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羞涩地
迎接男子的亲吻。
方学渐只觉美人的身子突然一硬,又马上软了下来,怀中像抱着个糖人儿,
软绵绵,甜丝丝,胸中情意汹涌,更加用力吸吮她香甜的红唇。
龙红灵俏脸晕红,眼眸之中水波荡漾,半睁半闭,小巧的鼻翼微微翕动,如
兰的鼻息急促起伏。两人的嘴唇如磁石般牢牢地贴在一处,再难分开。
方学渐湿润的舌头挑逗着她的唇齿,引导两人的热吻更进一步。龙红灵生涩
地含着他四处乱钻的舌头,感觉脑中一阵阵缺氧似的晕旋,全身发软,喉间发出
轻微的呻吟,玉齿启开一线,让他的长舌长驱直入。
方学渐一路攻城拔寨,像一位久经战阵的老将,指挥若定,所向披靡。龙红
灵美眸迷离,鼻中娇哼不已,嫩滑的香舌在男子数次的引诱下,已成为他的盘中
美餐。
口中吮吸着美女的玉液琼浆,手掌上移,已轻轻握住两只丰满挺拔的乳峰。
龙红灵如受电击,身子一阵颤栗,呼吸更加急促,胸口起伏,一对高耸饱满的豪
乳彷彿受了惊的兔子,在男子的掌中活蹦乱跳。
阴阳是构成天地的两极,像磁铁的正负,两者相吸,天经地义。两人舌尖相
抵,舌身缠绕,疯狂地嬉戏,贪婪地摄取,在本能的驱动下探索着异性的隐秘,
口中粘稠的津液混在一起,不分彼此。
龙红灵浑身酥软无力,依偎在他怀中,两片桃腮晕红如火,丰腴柔软的双乳
跌荡耸动,在男子的手掌下变幻出各种奇怪的形状。方学渐含着她的丁香小舌,
两只手掌包不住她的乳球,十个手指此起彼伏地轻揉慢搓,细细品味处子乳房的
羞涩和悸动。
方学渐此刻情欲大涨,阴茎更加粗壮,滚烫如炭,似能轻易融化两人间的阻
隔。下身的帐篷抖动得像飓风下的蒙古包,暖炕已经烧热,羊奶已经煮沸,只等
着美丽而热情的维吾尔姑娘来品尝了。
方学渐腾出一只手来抚摩她浑圆的臀部,这是牧民赖以休养生息的肥沃原
野,柔软结实,在薄薄的丝绸长裤下张弛成饱满的两瓣,匀称而丰腻。他握住自
己的旗杆,沿着两片肉臀中线滑落下来,腰杆一挺,刺入她的臀部底座。
两人闷哼一声,敏感的隐私之处相互紧贴,中间只隔了几层布料。两人松开
纠缠良久的嘴唇,方学渐的阳根随着骏马的奔跑来回抽动,下面是坚硬的马鞍,
上面是美女柔软的蜜户,臀部的挤压加上肌肉的嫩滑,滋味万千。
龙红灵娇喘吁吁,整个花房被一根滚烫的火棒炙烤,一阵从没体验过的滋味
袭上心头,心脏狂跳,鼻中发出一声声短促而羞涩的呻吟,整个身子无力地瘫在
男子的怀中。
两人全身火热,呼吸急促,血液在暗夜中悄然沸腾,迎面而来的寒风都带着
醉人的淫糜气息。所有的感管知觉都围绕着那一下又一下的抽动,热辣辣的摩擦
爆出一团团让人晕眩的快感,如绚丽的烟花,在纯净的夜空漫天开花,又像雨后
的春笋,争着破土而出,茁壮生长,带着某种妙不可言的激动和渴望。
黄骠马突然一声嘶叫,又向前小跑几步,停了下来。马步停下,阳根不再滑
动,方学渐下身的快感骤然减弱,长吁口气,稍稍压制了心头的燥热。
他低头观看怀中的龙红灵,见她玉面晕红,檀口微张,显然情热如火,一双
眸子半开半闭,朦胧欲醉,还沉浸在刚才潮涌般的愉悦中。方学渐心中爱怜无
限,挺起腰身,从美女的嫩臀下抽出阳根,然后用力地插进去。不料棒头抖了一
下,向上翘起半寸,隔着裤子戳在她的菊花洞上。
龙红灵惊呼一声,清醒过来,在他大腿上掐了一下,势道甚猛,落力却轻,
嗔道:‘你这个小骗子,你的舌头明明……’想起刚才两人唇齿相接,私处相磨
的火辣情景,心中大羞,说到一半便低下头去,住口不语。
方学渐见她藕颈低垂,雪白的肌肤上渗出一层诱人的光晕,如涂了两片绚丽
的晚霞,说不出的美艳动人,怦然心动,在她的颈子上轻轻落下一吻。
龙红灵粉脸更红,连耳后的肌肤都似抹了一层胭脂,她思量着该掐他身上何
处地方,唇上一热,已被他的臭嘴叼住,心中一阵迷糊,丁香暗吐,主动伸进男
子的口腔,任他含弄。
两人情火重燃,俱是激动万分,在马鞍上摇来摆去,动作幅度之大,比先前
羞涩的半试探半将就的亲热自然不能同日而语,只是辛苦了胯下的马匹,为了配
合他们的动作,只得在地上不住打转。
正在如痴如醉、忘乎所以的当儿,忽听前方一个男子的吆喝遥遥传来:‘两
位可是要过江么?’
两人吃了一惊,急忙分将开来,恢复了君子和淑女的端庄状态。方学渐放眼
望去,只见前方一道长堤,堤上朗月清风,柳叶婆娑,却是回到了冰溪河边。堤
左五丈外停了一只民座船,径长三丈,船头上立着一个汉子,相隔远了瞧不清面
目,想来吆喝的便是此人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觉匪夷所思,如此深夜,居然有人在这里等人渡河,形迹
断然可疑。方学渐不欲搭理,拉过马头正待原路返回,却听龙红灵高声叫道:
‘我们正想过河,两人两马可载得下吗?’
那男子道:‘这船看去不大,吃水可深,两人两马尽能载得,你们这就牵马
过来吧。’
龙红灵正待答应,手臂一紧,回头见方学渐面色凝重,两只手掌正抓着自己
的胳膊,妩媚一笑,道:‘我困死了,搭船过河还赶得及去睡个好觉。’
方学渐苦笑一下,轻声道:‘只怕这船没到对岸,那人就要请我们吃板刀面
了。’
龙红灵嘻嘻一笑,道:‘我宁可吃馄饨也不吃板刀面。’说罢,跃下马去,
牵了自己的枣红马,走上沙堤,朝那船行去。
方学渐摇了摇头,只得随后跟上。
第二十三章装神
河面平顺得犹如一面镜子,月光像一大桶水银倒在上面,不时被木橹打破,
散成无数细小的碎片,像阳光下无数条跃出水面的鲤鱼,银色的鳞片在小船四周
轻轻跳跃。晚风习习,一根根发丝拂过脸庞,两人相依站在船首,对岸的长堤在
视野中越来越清晰。
那艄公四十多岁的样子,皮肤黧黑,面庞精瘦,一件蓝布短衫已洗得发白,
露在外面的两条胳膊肌肉结实,看上去甚是强悍。方学渐见他只有一人,当真动
起手来,自己尽能料理得了,心中登时安定不少。
艄公立在船尾,双手摇橹,咿咿哑哑声中,船儿离江岸渐渐远了,他突然放
下木橹,手指伸进嘴里吹了两声口哨。尖利的哨声划破江面的寂静,如撕开一块
坚韧的牛皮,远远传开,深夜听来加倍惊心动魄。
这边哨子刚落,河岸上下很快响起两声哨子,显然与这边遥相呼应。方学渐
大吃一惊,藉着月光探头观望,只见对岸上下各划出一条船来,相距五十余丈,
影影绰绰,看不清船上有什么人物。两船来得好快,须臾间便能听到‘哗哗’的
划桨声。
正惊慌间,只听那艄公哈哈一笑,道:‘看两位的样子,想必是穷书生和哪
家的富小姐偷偷私奔出来,不知身边的银两带得可足?撞在哥三个的手上,只能
怪你们的造化不济了。’
两人回望,见他面带狞笑,已执了一柄明晃晃的钢刀在手,月色照耀之下,
雪亮的钢刀犹如一汪寒水。
方学渐暗暗叫苦,叫道:‘这位大哥,今天八月初八,是牛郎织女过银河相
会的日子,我和贱内两年前在这条河边相遇,一见钟情,七天前刚刚完婚,今天
大好日子,我们便来这里重温一下旧时的温情。大哥挑这日子做买卖,只怕会大
伤阴德,说不定等会就要受惩罚了。’脑子飞转,想着如何脱身,耳边突然一股
暖风吹过,低头一望,只见龙红灵正瞧着自己,脸泛桃红,一双眸子明亮如月。
‘你…你刚才说什么贱内?我什么时候……与你一见钟情?’龙红灵似喜还
颦,语声微微发颤,七情八绪,分不清,理还乱。
方学渐面上一红,小声道:‘大小姐,你不要生气,这是我临时编出来骗骗
他的,他们三个人三把刀,我们赤手空拳,这个…这个不战而屈人之兵,方显大
小姐您宽宏大量,英明神武。’
‘你怕了?’
‘不…不怕。’方学渐心中打鼓,还是坚决地摇了摇头。
那艄公呸的吐了口唾沫,道:‘老子干这买卖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哪里顾得
着伤不伤阴德,你这穷酸乖觉些,自个儿脱了衣裳,跳下江去,也好留个全尸。
这位小娘子么,我们兄弟三个会替你好生看待的。’说罢,目光紧盯龙红灵的如
花美容和玲珑曲线,嘴上淫笑,眼中似要喷出火来。
这时划桨声更响,两只小船离座船只十几丈远,船尾各坐一条精壮汉子,正
奋力扳动木桨,哗哗之声不绝于耳,船身彷彿离弦之箭,贴着水面飞跃而来。
‘我先去对付那坏蛋,你自己小心些。’龙红灵面色变白,目光寒冷如冰,
盯着那艄公。
‘你…也小心些。’方学渐见船身窄小,两人同上,腾挪更加不便,只怕是
越帮越忙。
龙红灵点了点头,足下一点,已跃过载马的中舱,轻轻落在一块横板上,和
那艄公相对而立。
那艄公张大了嘴巴,疑心自己眼花,揉了揉眼睛,看清那一跃两丈的影子正
是面前艳丽动人的美女,腿肚子突然不听话地抖了起来。他勉强咽下一口唾沫,
举起手中的钢刀,道:‘你…你要干什么?’钢刀寒光闪闪,举刀的手臂也抖动
得厉害。
龙红灵一个飞脚,踢中他的手腕,钢刀‘呛啷’落地,接着脚尖一挑,握刀
在手,笑了笑道:‘看三位的样子,想必是不怕死的英雄好汉,今日撞在我们手
上,只能怪你们的造化不济了。说,你是要吃板刀面呢?还是吃馄饨?’
那艄公扑通跪倒,在船板上‘咚咚’磕了七八个头,抬起头来的时候,脸上
已经像一夜间死了爹娘的凄苦状,可怜巴巴地哀求道:‘仙姑饶命,仙姑饶命,
我陈小四上有八十岁的老母,下有不满八个月的婴孩,我吃这碗饭也是迫不得以
啊,家里一十八口,还等着我买米下锅……’
‘呔,这种老腔老调还拿得出来?能不能动动脑筋想些新鲜点的东西出来,
人说“盗亦有道”,你这强盗却做得不太地道。’
那艄公见龙红灵挺着钢刀,在自己的脖子上比来比去,真怕她手起刀落,拿
自己做了‘板刀面’,忙道:‘仙姑要听新鲜的,那还不容易,我陈小四活了四
十有三,至今光棍一条,农工学兵商样样不行,吃喝嫖赌偷件件精通,可怜缺少
买官老本,不能贪赃枉法刮地皮;可怜鸡鸡生得小,不能风风光光做淫贼;可
怜……’
‘好了,好了,你把这颗药丸吞下去,我就饶你一命。’龙红灵听他胡说八
道,生怕他说出更不堪的话来,急忙打断他的话头,从怀中摸出一颗药丸,递到
他的手中。
艄公恭恭敬敬地接了,看着掌中一颗白色的丹丸,狐疑不定,被她举刀吓了
一吓,急忙吞了下去。
龙红灵见他吞下药丸,心中登时大定,笑盈盈道:‘这是神龙山庄的七日断
肠散,是用蕲蛇的毒液提炼配制而成的,蕲蛇又叫七步蛇,常人被它咬了,走上
七步就死,这个你也听说过吧?’
艄公磕头如捣蒜,口中呼叫‘仙姑饶命’,腹中突然大痛,钻心一般,‘哎
哟’一声,抱着肚子滚翻在地,哀号连连。
龙红灵眉开眼笑,道:‘这七日断肠散会连痛七日,每日一个时辰,七日后
毒药发作,中毒之人肠子寸寸断裂,死状奇惨。’
艄公已痛得满头大汗,嘶声道:‘求…求仙姑饶命,我再也不敢了。’他一
生害人数十,如今死到临头,想到地狱里那些被他害死的人,双方见面非把他咬
得稀巴烂不可,不由心胆俱裂,连话语之中都带了极大的恐惧。
‘饶你容易,只要你乖乖听我话,明夜戌时你把船停在对岸,接我过江,如
果晚上一刻,你只有向阎罗王去要你的解药了。’龙红灵回头观望,只见方学渐
大展神威,一招‘野马分鬃’,在半空中一个标准的‘双撇腿’,把吓得目瞪口
呆的两条大汉踢下船去。
两人平安上岸,龙红灵又交代了一次,这才上马而行。方学渐平生第一次打
胜仗,而且以一敌二,轻松获胜,心中格外激动,一路在马鞍上不住伸胳膊踢大
腿,向龙红灵讲述自己和两个手拿尖刀,足有两百斤重的大汉你来我往地打了一
百零八个回合,才用一招少林神腿,把他们踢下河去。
龙红灵听他眉飞色舞地吹嘘自己的战绩,只淡淡地笑着,末了才道:‘你跳
得那么高,如果真跌下来,只怕压都压死他们了。’
‘靠,大小姐,人争一张脸,树争一张皮,你给我留点面子好不好?’
冷月高悬,长街凄清,两人回到客栈的时候已过子夜。外院的小楼依旧亮
着灯火,料来钱老板忧心小姐的安危,还未安寝。
两人在廊柱上拴好缰绳,在小角门上‘咚咚咚’敲了三下,迅速绕到后院,
翻墙而入。所谓熟能生巧,这种穿墙入室的勾当他们干得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兼
之客栈的院墙不是很高,一个腾挪便轻巧无比地翻将过去,当真落地无声、踏草
无痕。
只听前门‘吱呀’打开,一个伙计惊呼了一声,接着几双拖鞋踢踏、踢踏,
从楼上匆忙下来,马嘶人吆喝,客栈里乱纷纷起来。老板很快出来打圆场,和气
地说了不少好话,客人们的抱怨才渐渐平息下去。
两人相视一笑,从开着的窗口爬进自己的屋子。方学渐回身关好窗子,外面
就响起了轻微的敲门声,一个男子低低的声音道:‘小姐,您回来了?’
龙红灵听出是钱伯的声音,低低应了一声,却没有开门。钱老板在门外等了
一会,见屋中再无动静,便放轻脚步回房休息。
两人看着门缝下的一道烛光渐渐隐去,知道钱老板已经走远,都松了口气。
窗纸透出月光的白。一屋子都是蓝幽幽的月色。方学渐凝神望着暗影中龙红
灵灵猫似的纤巧身形,突然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好快。
龙红灵掏出夜明珠,房中登时大亮,朦胧而暧昧的亮。她走到桌边,倒了两
杯温水,一口喝下半杯,满足地叹了口气,转头见他傻傻地望着自己,轻笑一声
道:‘牛头大侠,喝口水不?’
方学渐接过茶杯,喝了一口,眼珠一转道:‘牛郎织女一年才好不容易相会
一次,大小姐,你猜他们今天晚上会做些什么事情?’
龙红灵霞飞双靥,瞪了他一眼,抬头道:‘可干的事情多了,比如种田啦、
织布啦、读书啦、做诗啦、画画啦、唱歌啦……’夜明珠柔滑的光晕下,美女光
润的脸上微微露出娇羞之意,如涂了一层绚丽的霞红,艳彩四射,风情万种。
方学渐嘿嘿奸笑,见她粉颈低垂,越说越轻,酥胸巍峨,波澜起伏,桃面杏
腮,娇羞万千,心中不由大乐,暗想如此美色,不乘机轻薄一番,那是枉做男人
了。当下嘻嘻一笑,道:‘是啊,点着蜡烛种田,骑在牛背上织布,躲在被窝里
读书,嘿嘿,只怕读的是禁书,不知大小姐想不想读,我这里倒有两本……哎哟
喂!’
龙红灵出手如电,一下揪住他的耳朵,道:‘牛头小色狼,你说你那里有什
么?要不要我把那两本东西喂你吃下去?’
方学渐慌忙摆手,连道:‘不要、不要。’心想女人的心思转得真快,刚才
还是大侠,一下就变成了小色狼,只怕在她们心中,大侠和小色狼也没有多少区
别吧。
龙红灵松开‘抓耳手’,从他的掌中取过那只装着温水的茶杯,道:‘以前
梁山伯和祝英台赴京赶考,同榻而卧,中间只隔了一个装着清水的汤碗,我们今
晚就效仿梁祝,在席子中间放一杯水,我睡里面,你睡外面,看看你这个人的德
行和梁山伯相比,不知如何?’说罢,左手握杯,右手拿夜明珠,一本正经地走
到床前,放好两件物事,拔下头上玉钗,打散堕马髻,解衣上床。
她身上没穿中衣,脱去外衣,便只剩了一件水红色的贴身肚兜,露出一大片
雪白晶莹的背脊。龙红灵没脱衬裤,背着他爬上床去,把茶杯移到席子中间,面
墙而睡。
看着她起伏有致的细腰翘臀,方学渐的脑中一阵昏眩,一时间呼吸紧促,心
猿意马起来,又微微有些紧张,便深深地吸了口气,血管里的液体却依旧奔腾如
潮,撞得他心口隐隐发疼。
方学渐感觉一团莫名的火热在自己的体内四处乱窜,手指发颤,好半天才脱
下长袍,裤子中间已顶起老高的一个帐篷,在月色下微微颤动,像朔风中一枝摇
曳的腊梅。
藤床微微一沉,他爬了上去。白色的纱帐上绣着几枝疏影横斜的梅花。方学
渐放下帐子的时候,看着那几朵殷殷的梅花,血般的红,心想:大小姐落红的时
候,飞溅而出的,也该是这般的样子吧。
他躺了下来,小心地躺了下来,隔着一杯茶,龙红灵一动不动,彷彿已经熟
睡。双腿修长结实,微微蜷曲;香臀鼓胀饱满,高高翘起;柳腰圆润纤细,盈盈
一握;背脊光洁滑腻,曲线温婉。好个体态婀娜,肌肤如玉的绝代佳人。
方学渐闻着枕边如脂似兰的处子芬芳,猛吞口水,心想如果祝英台有大小姐
一半的漂亮,那梁山伯不是个标准的傻子,至少也是个彻底的性无能。所谓石榴
裙下死,做鬼也风流,能和这样的美女良宵一度,减上十年的寿命也值得。
这个茶杯……靠,正好大爷我口渴……咕嘟,咕嘟……爽,喝杯凉水压压火
气,大小姐还真有先见之明啊。方学渐把空茶杯放到床底,做了三次深呼吸,然
后伸出了安禄之爪。
黑亮的秀发在夜明珠的光华下闪烁着点点银辉,瀑布般撒在她的肩头,方学
渐凑过去轻轻地吻。右手把长发从她的肩上抒下来,半面光洁的脸颊露了出来,
浑圆的肩头露了出来,雪白的肌肤泛着温玉般的光泽,嫩如棉絮,滑若凝脂。
方学渐心跳如鼓,胸中的欲望如决堤的黄河水,气血翻腾,身子鼓胀欲裂。
他闭上眼睛,嘴唇落在她的肩头,滑润的肌肤微微有些凉意,一种饮鸩止渴的凉
意,如冰冻的奶酪,如甘甜的清泉,触得到吃不到,激起他心底更汹涌的饥渴。
灼热的手掌从纤细的腰部爬上高耸的臀峰,带着两个人的惊悸和颤栗,翻山
越岭,灵巧的中指悄悄钻入她的两股之间,细细滑动。龙红灵身子大震,呜咽一
声,呼吸开始急促。原来她没有睡熟。
方学渐知道,这是女子最最敏感的所在,一个比精制麻油还要滑溜十倍,比
水磨豆腐还要娇嫩百倍的所在。《天魔御女神功》上说的,这里是生灵孵化的宝
地,是生命开始的源头,是女子交欢最常用的性器。它的名字叫:阴户。
方学渐的手指在轻轻蠕动,美女极力压抑的呻吟如低低的抽泣。指下的两片
芳唇开始充血鼓胀,饱满的形状清晰地显露在丝绸裤子上,两片丰盈圆润的臀瓣
之间,一处娇羞的隆起,婴儿嘴巴似地微微翕动。
龙红灵的耳垂晶莹如玉,耳后的肌肤比丝绸更光滑。方学渐抬起头,目光到
处,薄薄的肚兜紧贴前胸,圆润的山峰雄伟壮阔,两粒葡萄似的乳尖颤巍巍地挺
立峰巅,一览众山小。握住柔软的腰肢,他的舌尖扫过她耳后的肌肤,轻柔的像
江南三月的春风,湖面柔波荡漾,回应他的是一阵轻微而深远的颤栗。
方学渐嘴唇一张,正待把她的耳垂含入口中,腹中突然一疼,绞断了心肠一
般,一叠声的喊痛:‘哎哟喂,哎哟喂,’抱着肚子翻起滚来,耳边只听一个女
子咯咯一笑,娇滴滴的声音道:‘咦,方公子,我放在席子中间的那个杯子呢?
我刚才一不小心掉了半颗“七日断肠散”在里面,万一有什么野猫野狗的偷偷拿
去喝了,那该怎生是好啊?’
方学渐肠子都悔青了,正欲开口求饶,猛然间一股大力涌到,阳根剧痛,已
被她踹了一脚,一个鹞子翻身,四肢挣扎,滚下床去。这招‘平沙落雁’原是青
城派绝学,使将出来须行云流水,轻盈飘逸,宛如在青城山云海峰上迎风而舞,
进退灵动,好比天上滑翔的飞雁。
方学渐毛手毛脚,此刻要害中招,身子虽然腾空,但手脚舞动间拖泥带水,
浑没有半点潇洒飘逸之态,屁股沉沉向下,恰巧撞在一个圆圆硬硬的物事上,一
时疼痛入骨,悲嚎一声,更是眼泪汪汪。
‘咯叽’一声,那个物事从他的臀下滑出,他侧头一瞧,正是那只自己放在
地上的茶杯。屋漏更遭连夜雨,船迟偏遇打头风,果然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方学渐百感交集,呆坐在地,腹中疼痛又起,直有千万把小刀在肠子里面戳
刺,额头的汗水涔涔而下,很快变成糨糊一般。他在床下不住地翻来滚去,牙齿
紧咬下唇,不敢发出太大的声响,怕吵了大小姐的好梦,寻自己的晦气。
如此煎熬,直到全身疲累欲死,腹中的疼痛也渐渐轻了,这才抱着一只桌角
呼呼睡去。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鼻中突然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肚子居然咕咕地叫了
起来,只听耳边扑哧一笑,一个少女清脆动听的声音道:‘大懒虫,太阳都晒到
屁股了,还不起来?’
方学渐慢慢睁开眼来,眼前一张鹅蛋脸儿,琼鼻樱口,明艳绝伦,一双清澈
的眼睛凝视着他,嘴角边微含笑意,亦喜亦嗔,不是龙红灵又是哪个?
天光从开着的窗口荡漾进来,房中已是大亮。方学渐身子一动,竟发觉自己
睡在床上,身上裹着一张薄薄的毯子,鼻中暗香浮动,中人欲醉。他警惕地看着
龙红灵,突然问道:‘我好像中了毒?’
龙红灵妩媚一笑,端起手中的汤碗凑到他的鼻子底下,道:‘七日断肠散的
解药我已经放在这碗燕窝里,你把它吃下去就没事了。’
方学渐将信将疑,低头看去,只见雪白一碗粥不像粥的东西,上面飘着些干
玫瑰花瓣,散发着微微清香。刚才自己的肚子不告而鸣,多半是因这碗所谓的燕
窝而起。
龙红灵拿起匙羹,在碗中舀了一匙燕窝,往他嘴中喂去,道:‘我害你痛了
半个时辰的肚子,我现在喂你吃一碗燕窝,就算恩怨相抵吧。你睡着的时候咬牙
切齿,心中定是怪我狠毒,却不知男子汉大丈夫应该豁达大方一些,不要轻易记
仇。所谓百炼成钢,今日多吃点苦头,以后自然有好处的。’
方学渐听她甜言蜜语,娓娓道来,全然是讨好自己的言语,与她平时的娇纵
任性的脾性决然不符,越听越是心惊,不知小魔女的心中又在打什么古怪算盘。
心中栗栗,一匙燕窝却已到了嘴边,清香扑鼻,肚中更是饥饿,他硬了硬心肠,
心想最多是个死,张嘴将燕窝吃了,入口又香又甜,说不出的受用。
龙红灵却如何猜得到他的心思,一口口喂他把燕窝吃了,心中甜丝丝的,比
自己吃了燕窝还开心。她浅浅一笑,道:‘听钱伯说,今天一大早,谭家的三口
铁公鸡已经结账离店,可能回自己的老窝去了。’
方学渐心中一愕,随即明白过来,原来说的是湘西谭门的那三口铁公鸡,心
想他们好歹送了一颗隋侯珠给我,公鸡头上戴个铁冠,未免有些冤了,当下哈哈
一笑,道:‘大小姐,这谭铁青虽然没付一两银子的诊金,却也教了我们一个扮
鬼吓人的法子,今晚我们再到王家园林去,翻箱倒柜,破墙挖砖,再弄他几千两
银子花差花差,可不就补回来了么?’
龙红灵眉开眼笑,把碗底最后一匙燕窝送进他嘴里,道:‘自然不能轻饶了
那个王八蛋,今天你好好休息,上灯之后我们就出发。’说罢,站起身来。
方学渐见她身上穿着橘红的短袄和裤子,头上梳着一个黑亮光洁的双丫鬟,
脚上未穿袜子,雪白赤足踏在一对绣花拖鞋中,露着一段光润如玉的肌肤,说不
出的温婉可人,想起这对玉足曾和自己粗大的分身有过火辣辣的亲密缠绵,一时
间口干舌燥,腹中腾地一热,阳根弹跳而起,毯子中间登时撑起一座险峻挺拔的
山峰。
他怕自己的丑态落入美女的眼中,急忙一个翻身,屁股向上,山峰倒悬,在
床板上顶了一下,一股酸麻的滋味迅速从峰巅传遍全身,哎哟一声,心中惴惴不
安,不知身下的藤床给戳了一个透明窟窿没有?
龙红灵扑哧一笑,满脸红晕,转身出门而去。方学渐怔怔地看着房门,脑中
尽是她转过身时那一刹那的娇羞和靦腆,口中喃喃:‘想不到这疯丫头也有如此
温柔可爱的一面。’
在客栈中早早地吃过午饭,两人相约到街上的澡堂子里去泡澡。方学渐花了
半个时辰才搓洗干净身上的泥垢,他火急火燎地穿上衣裤,在澡堂门口足足等了
半个时辰,这才看见龙大小姐慢吞吞、水灵灵地从里面出来。
方学渐实在很想问问她在里面洗什么,要洗这么长时间,张了半天口,终于
没问出来。这个问题其实也是全宇宙男性公民的最大疑问,以致东方某个岛国,
国中的男性倭人绞尽脑汁,甚至开创了未婚男女可以同池而浴的先例,千方百计
地想探究出个结果,可是千年之下,这依旧是最大的国际性疑团之一。
他雇了一辆马车,陪着美女逛了逛玉山城北最大的十几家店铺,买了些胭脂
花粉、零食小吃、花布衣料和金银首饰之类,一千五百两银子也花去了大半。方
学渐暗暗咋舌不已,心想自己一十六年的生活花费,加起来也没有今天的零头开
销多。
当太阳变成一个只有脸盘大的淡红西瓜,夕阳的余辉一点点被西方的山脉所
吞没时,龙红灵才意犹未尽地从那些奇珍异宝上移开,两人挤上堆满了包裹、盒
子的车箱,打道回府。
暗影之中,龙红灵摸出一对银手镯,说要送给小昭做嫁礼。方学渐自然口头
上表示感激涕零,这副手镯花了他四十三两银子,还比不上那只挂了两个铃铛的
银丝脚链,连一对红玛瑙耳环都要了他一百六十八两银子,更不用说那对沉甸甸
的乌金手镯了。他咬了咬牙齿,心想以后一定要给小昭买一只挂了八个铃铛的金
丝脚链,买一对价值一千六百八十两的蓝玛瑙耳环。
吃过晚饭,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两人结束一番,方学渐提了装着牛头马面
的包袱,龙红灵佩好了‘凤语’宝剑,万一动起来手,也好有个防身的利器。两
人依旧牵了昨日的马匹,和钱伯打过招呼,悄悄出门,据他内侄的消息,北城门
和河上的几座浮桥依旧有官差把守,检查过往的行人。
晚上的月亮非常好,清亮而柔和的光辉洒落下来,远处的山峰、高楼,近处
的街道、屋檐,都似笼了层洁白朦胧的轻纱,显得绮丽而飘渺。星斗依次亮起,
深蓝色的天幕渐渐稠密,像下着一局难分难解的围棋。
街上行人很少,即使偶尔经过,也多是步履匆匆。两人沿着空寂的长街纵马
小跑,秋风细细地呜咽,清脆的蹄声踏破夜的宁静,溅起两串轻尘,一路远去。
第二十四章狭路
月光如银子,无处不可惠顾,武安山上的竹林在视野中缩成了一团凝重的黑
色,像在暗中窥视的庞然怪物。月色浮上河面,在河心映出缺了一半的月亮。艄
公摆动木橹,把月亮犁开千道万道的缺口,细碎的银辉在河中轻轻摇荡、浮沉,
撩人眼睛。
方学渐放眼望去,只见长堤绵延不绝,两岸都是杨柳,疏疏落落地点缀着几
户人家,如一幅恬淡安逸的野外素描。清风拂面,鼻中突然闻到一股淡淡的桂花
香气,也不知是从岸上飘来,还是龙红灵身上的芬芳?
两人在昨日下船之处上岸,龙红灵狠狠地夸奖了艄公一番,末了要他呆在原
地等他们回来。陈小四一脸的憨厚老实,把板寸头点得如鸡啄米一般,恭恭敬敬
地送他们上马,跑远。至于转身之后,他把龙红灵的十八代母系尊长操了三遍还
是四遍,那只有天知,地知,他知了。
在树林中换好装束,两人猫腰飞奔,小心翼翼地跳过小河,翻上围墙,只见
院中景物依旧,鳞次栉比的楼阁灯火辉煌,后院花香草幽,假山之间灌木丛生,
亭台轩辕。
两人心中兴奋不已,脚下却不敢有丝毫大意,藉着树阴山影的屏蔽,狗跳鼠
窜,悄然摸上前去。走下雨廊,两人偷眼望去,只见两栋高楼只底层亮着灯火,
楼上的几扇窗子都关得死紧,连半丝光都没漏出来。
两人对视一眼,知道像昨天那样从后窗翻进去直捣老巢的壮举,显然有些难
度了。所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既然来了,自然不能空手而回。龙红灵伸出两
个拳头,竖起拇指,方向朝地,画了一个大大的圆圈,然后朝他看来。
方学渐看着两个粉嫩滑腻的小拳头在眼前比来划去,暗想这些手势只有鬼才
晓得,心中不住念着南无阿弥陀佛,点了点头。当下龙红灵在前,方学渐紧跟其
后,沿着荷塘走到院墙脚下,然后再沿着墙脚往前慢慢挪去。
这后花园占地极广,两人退到院墙之下,离最近的高楼有十四、五丈远,躲
在花木丛中悄悄而行,即使有人专心检视,也极难发现。龙红灵虽然觉得这样刺
激好玩,却也惟恐被人捉住,双手撑地,撅着屁股在一个月季花圃中慢慢爬动,
时刻注意前方的动静。
行了半晌,已从月季花圃爬到芍药花圃,耳中突然听到小楼那边有些异声,
停下来正想向那边观望一番,却不料屁股被什么东西顶了一下,哎哟一声,身子
前冲两步,差点跌个嘴啃泥。回头一看,却见方学渐傻傻地蹲在那里,心中又气
又恼,道:‘我刚才让你从另一边包抄过来,你跟在我的后面做什么?’
方学渐一时哑口无言,他刚才大点其头,其实是不懂装懂,以为只要跟着她
便万事大吉,不料却是让他从另一边实行分兵包抄,现在又不一留神顶在姑奶奶
的那个要紧所在,自然要横眉冷对了。
他脑子急转之下,已编好几顶金光闪闪的高帽子,正待一一送将过去,突然
听到一声尖锐的呵斥,一个清亮的嗓子从小楼那边遥遥传来:‘天地无极,神兵
出鞘,驾风鞭霆,供我驱策,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疾!’
两人大奇,从芍药花后探出半个脑袋,定睛看去,只见小楼前的空地上摆着
一张八尺长桌,覆盖杏黄色的道家太极桌布,上面摆了些蜡烛、碗碟之类,一个
道士模样的人物正凌空从桌上翻过,还不等身子落地,手中长剑抖出三朵梅花,
红光霍霍,应该是一柄桃木剑。
方学渐好不容易按下心头狂笑的冲动,凑到龙红灵的耳边,轻声道:‘大小
姐,他们果真请来了茅山老道捉妖,不知道他的法力够不够强大,能把我们捉住
么?’
龙红灵盯着那个在楼前舞剑的人影,没有说话,过了半晌才道:‘这人使的
好像是峨嵋剑法,我们上前一些,好看清楚一些。’说着便从那些花盆中间挤了
过去。
两人蹑手蹑脚地迈步,生怕发出什么声响,好不容易向前挪了四丈,躲在一
棵香樟树后,只见那道人凌空翻了三个觔斗,落回法坛之前,口中念念有词,长
剑挥出,从桌上拈起一道法符,扫过燃烧正旺的蜡烛,‘蓬’的一声,腾起一团
红艳艳的火苗。
火光转瞬即逝,那道人右手捏个剑诀,在桌上的一个碟子里蘸了一下,然后
混着那些纸灰,涂到剑身上面,口中念出一串清朗的法诀,朝天上画了一些乱七
八糟的图形,接着剑尖朝下,在地上又画了好一阵子,这才收剑站定,朝楼上喊
道:‘张夫人,你们出来吧。’
房门‘吱呀’响过,一行二十多人从屋中鱼贯而出,有老有少,全是女子,
想必后院禁地,不容寻常男子进入。当先一个白发如银的老妇,颤巍巍地拄着一
个拐杖,在两个丫鬟的扶持下,好不容易走到道人面前,道:‘法师,不知抓住
那两个鬼没有?’
那道人拭净长剑收剑入鞘,长叹一声道:‘我刚才用天地神通法咒和灶神、
土地通过话,两位神仙都说这所宅子怨气太重,恐非吉地。牛头马面是阎王手下
最凶残的两个恶鬼,他们在这里出现,显然是一个大大的凶兆,据小道十余年斩
妖杀魔的经验,只怕过不了这个月圆之夜,这里便要死人了。’
老妇人听了这番言语,全身颤抖犹如筛糠一般,啪嗒一声,拐杖滑落在地,
身子一下软倒,幸好侍女手快,七手八脚地将她扶住。一个中年妇人急步上前,
看了老妇人一眼,挥了挥手,让两个侍女扶了她回房休息。
龙、方两人远远听见这番话,心中都是又好笑,又惊奇,这个道士看上去武
功不弱,不料是个卖狗皮膏药蒙骗钱财的江湖混混,还亏他说得这么振振有词,
煞有介事一般。方学渐扪心自问,如果自己不是恶鬼之一的牛头,多半也会信了
他的鬼话。
那中年妇人走到正在收拾器具的道人身前,盈盈一笑,道:‘法师辛苦,我
已经请厨房准备了一桌酒菜,还请法师赏脸喝杯薄酒,我还有一些疑问要请教法
师。’
那道人动作奇快,很快打好一个包袱,微微一笑道:‘张夫人,今晚夜深,
小道不方便多作打扰,这便别去,趋凶避恶之事来日再谈,至于我的那个……不
知……’
中年妇人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向后挥一挥手,一个丫鬟捧了一个包袱
走到桌前,解开结子,却是十封白花花的纹银,每封二十两,共二百两。中年妇
人笑道:‘这是法师的酬金,只是有些问题……’
‘张夫人,所谓吉人自有天象,只要平生不曾做过亏心事,就算恶鬼半夜来
敲门,又有什么可怕呢?怕的是,嘿嘿,亏心事做的太多,就算有大罗金仙肯替
你把门,也是与事无补。做人哪,还是要靠平时的积善修行,呵呵,时候不早,
这就告辞。’口上说着,双手不停,抓起那些银子塞入自己的包袱,唱个响喏,
背起包袱就走。
龙红灵暗暗称奇,听那道人的一番言语似乎专有所指,却又说得极是含糊,
实在猜不出这个人物到底是什么路数。
中年妇人看着那道人走出圆洞门,被等在那里的管家接去前院,心中品味着
道人离去时的一番话语,突然感觉一阵心寒,禁不住一个哆嗦,回头见一群人还
站在原地,便道:‘大家都回去休息吧,那道人在这里说的话谁也不准和旁人说
起,更不准私下里随便议论,要是给我发现哪个多嘴的,一律家法处治!晴雯,
思文的身子怎么样了?’
一群人一齐向中年妇人行礼,道:‘是,太太。’
一个身穿黄色衣衫的少妇道:‘妈,思文发了点烧,吃了郭大夫开的药后,
现在已经睡着了。’中年妇人点了点头,带着贴身丫鬟往自己的小楼走去,其余
众人等她进了房门,这才散去。
明月在他们身后的树梢挂出镰刀样的剪影,空气中飘满了各种各样的清香,
深夜的寒意在四周弥漫,刺人肌肤。夜深人静,两人躲在树后低声商量了一会,
都觉得如果就此空手而回,未免有损‘扮鬼二人组’的显赫名头,便互相给对方
打了打气,决定坚持到底。
又等了一顿饭的工夫,两人看见后院中两座高楼的灯火都熄灭了,这才大摇
大摆地出来。走到台阶前面,不敢心存大意,每一步都轻轻提起,缓缓放下,蹑
手蹑脚的样子,倒也颇有几分梁上君子的风采。
龙红灵侧耳听了听房中的动静,伸手去推门,只听‘吱’的一声轻响,房门
没有应手而开,却是落了门闩。她轻轻抽出背上的宝剑,正要插入门缝,却被他
上前阻住。
方学渐推了推手掌,示意她退后一步,然后整了整衣冠,像一个上前拜访老
友的客人,伸手在门上‘咚咚咚’地敲了起来。
龙红灵脸也吓得白了,只想转身逃跑,两只脚掌却不听话地停在原地,难以
移动分毫。耳中隐约听见一个年轻女子声音从房内传来:‘谁啊?是不是小萍?
你这个胆小丫头,不去服侍老太太,却跑我这里来干嘛?’
方学渐掐尖嗓子装成女子的声音,道:‘姐姐,我昨晚撞鬼,一个人害怕,
今晚想和你睡在一起。’他说得含含糊糊声音又轻,仓促间却也不易分辨真伪。
‘鬼丫头,睡我这里也可以,只是明天一早我还要服侍太太梳洗更衣,半分
耽误不得,你可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动手动脚,忒不老实。’房中一阵拖鞋响过,
接着便是拆下门闩的声响。房门‘咯咯’声响,拉开一个尺许大的缝隙,一个女
子的头颅探了出来,面上挂笑,头发略显蓬乱,应该刚从床上起来。
淡淡的月光洒在这个侍女光洁的瓜子脸上,她的笑容一下冰冻,面孔如霜打
的叶子,变得惨白无比,目光之中全是惊骇欲绝的神色,两个眼球瞪得如圆球一
般,一转不转,嘴巴张开,正要惊呼出声。
方学渐头脑灵光,见机的快,兼之成竹在胸,早已抢上一步,抱住她摇摇欲
坠的身子,牛嘴一张,把她的樱桃小嘴,连同那声惊呼一起牢牢锁住。
龙红灵惊魂稍定,收剑入鞘,走上半步,见那侍女皮肤白净,睫毛纤长,容
貌甚是清秀。好气又好笑地拍了拍他的肩头,道:‘喂,月亮快下山了,你打算
亲到什么时候?’
方学渐好不容易才松开那侍女的嘴唇,拦腰把吓晕过去的少女抱进房去,小
心送进帐中,又替她盖好毯子,这才缩回身子。
‘还真看不出来,方大公子好像对这些丫头片子特别情有独钟,不知怎么原
因哦?’龙红灵噘着嘴巴站在他的身后,幽幽说道。
暧昧的月光从门口流进来,地面犹如结了一层薄冰,房中昏暗,牛头马面相
对而立。方学渐突然用力嗅了嗅鼻子,啧啧称奇道:‘不对,不对,不知道是不
是我鼻子出了问题,怎么闻到了好一股酸味,莫不是这里有一只醋缸打破了?’
龙红灵呸的一声,跳过去冲他的胸口就是十几记力大势猛的太祖长拳,如果
是一般的男子,恐怕早就重伤倒地,呕血不止了,幸好中招之人是本书唯一的男
主角,对美女的拳头杀伤力具有天生免疫力的方学渐。
方学渐手掌一翻,立时握住了一只粉嫩的拳头,入手小巧滑腻,嘻嘻一笑,
道:‘丫头再好,又哪里及得上大小姐的万一,看看这拳头,香喷喷的,砸得我
的心儿咚咚乱跳,可有多厉害?’举起手臂,在她的拳头上亲了一下,又低头去
叼美女的嘴唇,却被龙红灵扭头躲开了。
火热的嘴唇落在头颈上,龙红灵全身一颤,脸都红了,只是带着头套看不出
来。她气喘细细,羞涩道:‘好了,好了,我们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不要在这
里……’
方学渐心中暗喜,朝着她的耳根吹了口热气,道:‘大小姐不许我在这里亲
你,却在哪里可以?’说着,已松开她的拳头。他已渐渐适应房中的黑暗,扫过
几眼,见这楼房的内部结构和龙红灵的闺楼有几分相似,只是宽敞、华丽许多。
两人爬着楼梯,龙红灵知道那个中年妇人的卧室在三楼,二楼的房间多半用
来招待客人和商讨家务,没什么油水可捞,便一直往上行去。
走上三楼的阳台,站在房门口,两人都觉得自己心脏跳得好快,静立片刻,
这才伸手去推,门板一动不动,自然在里面上了门闩。龙红灵想也不想,便在门
上敲了起来。方学渐欲伸手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
房中‘嗯’一声,一个低沉的女子声音道:‘谁啊?’正是那个中年妇人。
龙红灵正待出口回答,看见方学渐冲自己猛摇手掌,急忙伸手掩住了嘴巴,不解
地望着他。
静了片刻,那个低沉的女子声音又道:‘谁啊?’语声微微颤抖,微含惊惶
之意。
方学渐不说话,伸手在门上又敲了三下,‘的、的、的’,单调的敲门声在
深夜听来异常清晰,彷彿深宫屋檐下的铜壶滴漏,在寒夜里机械而冰冷的点滴,
不带一丝生的气息。
‘你是谁!?’房中的女子嘶叫起来,声音抖得像一束秋风中的败草。恐惧
已经像房中的黑暗一样,淹没了她的镇定、风度、雍容。只有在死亡面前,富人
和穷人才一样平等。
‘嗒、嗒、嗒’,中年妇人摸到了桌上的火刀、火石,火花闪闪,她竟忘了
去拿媒纸引火。火光闪闪灭灭,房中景物影影绰绰,更添诡异气氛。
‘砰’的一声,方学渐踹开房门,门闩生生断成两截,‘呛啷’落地。房门
‘吱呀’摇曳,像在痛苦地呻吟。月光下,一个高大的牛头怪物站在门口,‘嗖
嗖’的冷风从他身后窜入房中,屋内瞬间冷得似冰窖一般。
中年妇人如何见过此等恐怖情景,吓得牙齿咯咯乱响,啊的一声尖叫,把毯
子往头上一盖,身子贴墙蜷缩,瑟瑟发抖。突然,一只冰冷潮湿的手掌从席子下
钻将进去,慢慢地摸上了她的脸。中年妇人心胆俱裂,又是声撕心裂肺的狂叫,
身子如触电般凌空弹跳而起,脑袋砰地在床顶撞了一下,呜咽一声,痛得晕了过
去。
两人欢呼一声,对拍一掌,难关已过,接下来的事情自然变得容易许多,只
须细细搜查,还怕不能大发横财?
龙红灵掏出夜明珠,室内登时大放光明。两人四下打量房中的情景,只见东
面靠墙是一张极大的红木床塌,挂了半幅檀香珠帘,雕工精细,极是古雅。床前
一张朱漆书桌,桌上放烛台、香炉之物,桌旁是两张梨木椅子,上铺蓝缎锦垫。
西面贴墙摆着一溜儿十几个箱子、柜子,都是珍贵的乌木制成,单看式样便知是
极贵重的谱儿。
方学渐一生之中如何见过这等花团锦簇、富丽堂皇的所在,好半晌才回过神
来,暗暗咋舌,心道:‘乖乖不得了,人间有竟这样好的地方,难怪那些有钱人
家的公子、小姐整天嚷着什么“只羡鸳鸯不羡仙”了。如果鸳鸯只在臭水沟里扑
腾,哪里还有什么好羡慕的?’
关上房门,两人开始翻箱倒柜,张时彻宦海沉浮二十余年,家中收藏的宝贝
着实不少,除去底层的八个大柜子装了四季衣裤,其余十余口箱子里装得居然全
是各种各样的珠宝珍玩。
方学渐瞧得眼都花了,摸摸这翡翠玉马,又敲敲那个纯金老鹰,呵呵傻笑,
心中乐不可支。他见其中有两只箱子摆了六、七十个长短不一的卷轴,便随手抖
开两个来瞧,一幅是宋徽宗的瘦金体书法,另一幅却是本朝唐伯虎的《海棠春睡
图》,一书一画,俱是市面上千金难买之物。
方学渐虽然不懂书画,眼光还是有一些的,只看这两幅书画的构架、意境,
也知绝不是寻常之物。他依旧卷好,放回箱子,转眼瞥见龙红灵正把一块红色的
绸布铺在地上,从箱子里小心地取出一只四寸高的白玉老虎,放到绸布上,接着
又捧出一只不知哪个年代的橄榄瓷瓶,想想有什么不对,又放回了箱中。
他再不敢耽误,从衣柜里找出一张毯子,将一件珍珠汗衫,三条钻石项链、
两对翠玉镯子,一只全金小老鼠,一枚镶着祖母绿宝石戒指和十几样叫不出名字
的金银器具,卷入毯子,打成一个大大的包袱。
两人手脚麻利,只一会儿工夫,箱子里只剩了十几个高矮不等的瓷瓶和六十
几个外表考究、包装华丽的空盒子,至于那两箱书画,也被方学渐拣了几样短些
的塞入包袱。
龙红灵把包袱抗上肩头,正欲去桌上拿那颗夜明珠,忽听头顶‘咯’的一声
轻响,彷彿瓦片突然碎裂的声音。她心中一惊,抬头观望,只见顶上梁木纵横,
一排排的琉璃红瓦细细排列,看不出有什么异样,右手顺势抄过,已将夜明珠收
入怀中。
盖子合上的瞬间,房中骤然漆黑,望过去伸手不见五指。方学渐刚才没听到
头顶上的响动,见房中突然变黑,依照印象,伸掌握住她的小手。两人在房中站
了片刻,等眼睛适应了屋中的黑暗,朝门口走去。
才走出两步,头顶上突然又响起了一阵极轻微的‘咯咯’声,像碎冰纷纷爆
裂。方学渐也听见了响动,掌中龙红灵的小手微微一震,凑到他耳边,轻声道:
‘会不会有鬼?’
方学渐心中一寒,抬眼望去,只见屋脊偏左三尺的地方,几块瓦片在微微颤
动,蓦地哧的一声,瓦片少了一块,然后是第二块。两人吓得脸都绿了,站在原
地不敢稍有动弹,黑暗之中,两颗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休,彷彿随时要从口腔
中蹦出来一般。
‘哧哧’声中,屋顶的缝隙越来越大,一寸、二寸、三寸,黑影晃动,也不
知揭去了多少瓦片,一个半尺长的洞口露了出来。方学渐脖颈僵硬,两只眼睛一
眨不眨地盯着那个黑乎乎的洞口,望出去居然能看到三、四颗天上的星星。
星星突然不见,一张面孔堵住了洞口,探头向房中张望。方学渐两股颤抖,
差点惊呼出声,那面孔生得极是丑怪,阔口獠牙,满脸倒戟胡须,正是传说中专
门捉拿小妖小鬼的黑面判官钟馗。
那钟馗目光如电,骤然瞧见屋子中间直挺挺站着两个怪物,四只眼睛一齐盯
着自己,不禁愣了一愣,待见房中箱翻柜倒的情形,居然冲他们笑了一笑,蓦地
不见,一眨眼工夫,阳台上咚的一声轻响,房门吱呀打开,一个全身黑衣、肩背
长剑的钟馗出现在门口。
银色的月光犹如白得耀眼的丧服,披在三人身上,房中静谧得能听见彼此的
心跳。牛头、马面和钟馗,三个地狱使者相对而立,六道目光交织在一起,互相
试探着对方的意图和虚实。
炉中檀香袅袅,散在青烟一样的空气里,一丝看不见的悲哀和惨烈在房中激
荡,无数条电流一样的火花吱吱叫着四处飞溅,听不到。时间像一条饥渴难当的
水蛭,附在三人的心上,血液汩汩地流出身体,没有疼痛,只有某种深入骨髓的
焦躁和惊慌。
方学渐解下肩头的包袱,慢慢放到地上,二十年内息在体内急速流转,感觉
自己的身子像一个渐渐吹大的气球,沛然的力量从丹田流经全身,在手臂上渐渐
凝聚起了必杀的一击。
他握紧拳头,拳头格格作响,他一跃而起,身子在半空中化成一只凶猛的老
鹰,一招‘黑鹰扑翅’,拳风激荡,直取那人的胸口。少林罗汉拳是依据十八罗
汉的形态所创,技法独特,神形各异,虽然失之古拙有余,灵巧不足,但招之即
出,凶狠严谨,沉稳有力,最适合与人硬拚。
那钟馗‘嘿’的一声,双掌一圈一转,已缠上他的右臂,身子一偏,躲过他
的拳头。方学渐只觉臂上一紧,右拳击空,正欲使一招‘螳臂当车’,左臂横扫
击他脑袋,小腹突然一痛,身子不由自主地腾空而起,却是被对方踹了一脚。
身子飞出,‘咯勒勒’一阵响,后背撞在屋顶的横梁上,差点破瓦而出。方
学渐一时疼痛入骨,几欲晕去,心中更是又惊又怕,只觉对方武功太强,自己万
难是他的对手。
身子随即下落,他咬了咬牙,一提丹田真气,双拳连贯击出,从半空中直扑
下来。这招原来有个名堂叫‘韦陀三问’,此刻他心情激荡,双拳急骤如雨,到
那人头顶之时,只怕十七、八问都有了。
那人身形一闪,轻盈犹如鬼魅,已然躲过雨点般的拳头,手臂一长,抓住方
学渐的脚腕,提起右腿,在他的后背重重地踢了一脚。方学渐哀号一声,身子如
一束稻草,斜飞两丈,屁股撞在对面的墙上,直如要分成四瓣一般。
‘呛啷’一声,龙红灵抽出背上长剑,一招‘灵蛇如洞’,剑尖微微颤动,
直取那人的咽喉,如一条猛然窜起的毒蛇。那钟馗‘噫’的一声,头颈略偏,伸
指去弹她的剑身。
龙红灵不等招式用老,手腕抖动,长剑一分为二,如两条吐着长信的毒蛇,
向对方的腋下钻去,正是一招‘双蛇钻腋’。那钟馗眼前一花,看不清剑光的来
势,只得退了一步。
龙红灵跟上一步,手中长剑晃动,‘刷刷刷’三声,分别刺他的咽喉、胸口
和小腹,却是一招‘兵分三路’。那钟馗又是‘嘿’的一声,身子一偏,堪堪躲
过她的进击,手臂一伸,掌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殷红色的长剑。
两剑相交,龙红灵手臂剧震,如被烙铁烫了一下,掌中宝剑再也把握不住,
‘呛啷’一声,跌落在地。她怕对方乘机进击,急忙向后跳出七尺。双脚还未站
稳,眼前红光闪动,那钟馗已然赶了上来。
忽听耳边风声呜呜,一团黑色的物事破空飞来,头上还冒着丝丝青烟,黑暗
中也瞧不清是什么东西。那钟馗正待制住龙红灵,突然怪物临头,风声凌厉,劲
力不小,急忙举剑挡格,咯勒勒一声响,长剑断成两截。
他不料这物事劲力如此之强,匆忙中一个倒栽葱,仰头躲避,那物事擦着他
的鼻尖飞出门去,咚的一声,击断两根阳台上的柳木护栏,摔下楼去。
那钟馗四肢着地,肚腹仰天,惊出了一身冷汗,正欲翻身站起,耳中又听见
呜呜声响,一个形状怪异的物事直奔他的下身要害而来。他慌忙双手一撑,让自
己的身子尽量平展开来,一股凉风刮过他的裤裆,隐隐生疼,也不知被刮伤了没
有,腰上突然一痛,却是被门槛顶了一下。